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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日记
文/刘瑞娟
香莲是在冠峰走进门的那一瞬间清醒的。她慌乱地搁下手里的中药碗,飞快地站起来,用手指梳拢着头发,迎了上去,满面羞涩,满眼期待,抓住冠峰的手,说“建业,你去哪儿了?这些年让我到处好找……”
冠峰从香莲手里抽出一只手,抬手把香莲鬓边的乱发抚到耳朵后,说:“妈,你糊涂了,建业是我爸,我是你儿子。”
冠峰把妈妈拉到奶奶床边,让她坐下后,才把桌子上的中药碗扶正,把洒在桌子上的药擦拭干净。
床上的春环静静地看着香莲的一举一动,开口问道:“你既然认识建业,那你是谁?”
“我是招娣呀,建业的同学。”香莲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二十三年了,你妈终于清醒了。你妈这半辈子不容易,你以后可不能亏待她”春环说着这话,摸摸索索地从枕头罩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冠峰,“把我脚头的柜子打开,把里边的几个日记本给她。“
日记是从冠峰妈到这个家的那天开始写的。
“1990年1月4日 星期四 农历89年腊月初八
我正在剥蒜,准备泡腊八蒜,听见家门被人推开了。走出去一看,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很年轻的准妈妈,神智不清,大冷天儿穿着一双凉鞋,一见我就直喊饿,我让她进屋,先给她舀了盆温水洗了洗脸和手,又加了点热水让她泡了泡脚,然后给她盛了一碗腊八粥,她狼吞虎咽地,好像饿了好长时间了。
吃完饭没多久,她忽然喊着肚子疼,我急忙去村诊所叫戚医生,等我和戚医生赶回来,她已经生了。戚医生包好孩子递给我,这孩子和小时候的建业真像,莫非是建业转世?看这闺女也挺可怜的,只知道傻笑,问她家是哪里的,她就是不说,只是说她叫秦香莲,来找陈世美的。我还是先让她在家里住着,随后等她清醒了再说吧。“
“1990年2月4日 星期日 农历90年正月初九
今天小冠峰满月。眉眼越来越象建业了,和建业的百天照一模一样,看来这孩子和我有缘,香莲还是糊糊涂涂的,不过还知道给孩子起个镇气派的名字。
建业去世已经八个月了,莫非她娘俩是建业“送给”我的?
在附近打听了一个月,也不见有人贴寻人启示,干脆我对外就说是我媳妇儿,按建业的出生年月日给这闺女上个户口,办个身份证,也好给孩子也上户口。”
1990年7月4日 星期三 农历90年闰五月十二
看在建业是救人英雄的份儿上,他们还算是同情我这孤老婆子,总算是把香莲和冠峰的户口入上了。
今天村里又重新签了承包合同,土地使用期三十年不变,我分的地是在最边上的荒地,干脆就建一个养鸡场,养活我们娘仨应该不成问题。香莲虽然傻,但还算听话,让她干啥就干啥。
冠峰半岁了,去打防疫针时顺便做一个亲子鉴定。他越长和建业越来越像了。
1990年11月5日 星期一 农历90年九月十九
莫非冠峰真是建业的孩子?
香莲开始天天往外跑,她说要去找陈世美。好在天黑还知道回家,每天晚上抱着冠峰讲故事,听她讲故事的语气像是受过高等教育。
1993年10月5日 星期二 农历93年八月二十
冠峰说话吐字越来越清晰了,小嘴儿真巧,干活儿再累,一听他叫奶奶,我就浑身是劲儿。
香莲还是定期出去找陈世美,每次出去半月十天的,然后就回来干活儿了。越来越象是一家人了,她还是不说她家是哪里的,每次问她,她就说:“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可我是她哪门子的妈呀。
现在她又多了一个问题,每天逼小冠峰背诗。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孩子不背,她就把孩子扔坑里,要把孩子埋了。
没准儿哪一天,她还真会把孩子埋了。得送孩子去寄宿幼儿园上学了。
1994年1月9日 星期日 农历冬月二十八
小冠峰真可爱,说昨天中午老师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一个鸡蛋,他没有吃,放在胸口暖小鸡,他旁边的同学说,暖小鸡得放在被窝里,并主动要替他暖小鸡,他就把鸡蛋交给了那个同学,不一会儿,鸡蛋果然变成小鸡找不着了,那同学的被窝里只剩下鸡蛋皮。
小冠峰不在身边,香莲有点儿焦躁不安,她常常会洗上一盆鸡蛋放在锅里煮熟,拿着熟鸡蛋出去见小孩儿就发。可她毕竟是个神智不清的人,不能让她耽误小冠峰的前程。……
香莲,确切地说是招娣,含泪合上日记本,问道:“当年建业到底怎么了?为何抛弃我,我因为怀孕中途退学,爸妈嫌我丢人把我赶出家门,说就当我死了。我走了几个月来到你们村,挨家挨户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这陈世美……“。
“建业那年暑假下河救人没能上来,几天后才在下游十几公里以外找到。直到你来咱们家,我才感觉生活中多了点儿奔头,虽然你傻,可有冠峰在呢。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陈世美,可没有说过一句是找建业。别怪妈心狠,你这样傻乎乎地,我真是怕你再耽误冠峰的前程,所以不让你见他,一直让你住在鸡场,我心里愧疚呀……“
冠峰情不自禁地默默跪在了床边的地上
写于 2020年元月2日农历2019年腊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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