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品学兼优、前途不可限量的长兄贾珠英年早逝之后,贾宝玉作为荣国府贾政的唯一嫡子,就自然成为了父母下半辈子的依靠和家族的期望所在。所以,贾政寄希望于他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读什么书呢?贾政说:“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
可是宝玉在读什么书?如果就如李贵向贾政汇报的“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呜,荷叶浮萍’”那样,倒还罢了。我们要从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说起。 宁府花园内梅花盛开,贾府诸人应邀前去赏花。先茶后酒,宝玉倦怠了,想睡午觉。贾母就将他交于秦可卿安置。当下秦氏引着宝玉和一众丫鬟仆妇來至上房。试想这宁国府的上房,应该是非常好的所在了,可是宝玉却不愿意在这里睡。只因那墙上挂着一张类似于囊萤映雪劝子弟苦学的《燃藜图》,且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看到这张劝学图和训勉人情世故的对联,宝玉先是心中“有些不快”,继而“断断不肯在这里了”。“纵然室宇精美,铺陈华丽”,宝玉却只喊着“快出去,快出去!”可见宝玉是多么讨厌读书、反感八股文章等虚礼客套和世情伪装,厌学情绪不是一般的大啊!秦氏无奈,只好柔声征求他意见“不然往我屋里去吧。”看宝玉的反应:“点头微笑。”这应该是“女儿是水做的”论调发生效应了,况且秦氏还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
进了秦氏房间,“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好舒适,连声说“好香!”又看到墙上的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这感觉好极了——《海棠春睡图》是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所画唐明皇戏夸贵妃杨玉环其醉姿“直海棠睡未足耳!”而和秦氏同姓的秦学士的对联又带给人温柔缱绻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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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看到的是屋里的陈设:镜子、盘子、木瓜、睡榻、床帐,还有被衾和枕头。但有趣的是,他看到的镜子,不是一般的镜子,而是“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同样其它物件也都分别是“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寿阳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西子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难怪贾政听说宝玉要去上学,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好一顿讽刺挖苦。
我们初读《红楼梦》时,都觉得这个父亲真是过分,儿子要去上学念书,怎么连一句好话都没有?连珠炮一样的讽刺挖苦甩将过来:“你如果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
知子莫若父。贾政一点也没有冤枉了儿子宝玉。看看十二三岁的少年宝玉到底都念了些什么书:唐明皇与杨玉环的故事、武则天的野史、赵飞燕的艳情、安禄山和杨太真的私情、寿阳公主的梅花妆、同昌公主的珍珠帐、西施浣纱、红娘拉媒等等。无非绝色美女与野史艳情之类,再无其他。这些旁学杂收让宝玉一看到秦氏房间里的各种摆件和陈设即刻就眼饧骨软,含笑连说:“这里好!” 任凭秦氏安置,众奶妈丫鬟伏侍,宝玉“便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宝玉非常抵触科举考试所必须的四书五经和儒学经典,更讨厌上学念书和老师父母喋喋不休的教诲。他喜欢的是读有趣的书、待在有趣的地方逍遥自在,即使没有家也无所谓。什么趣呢?当然是至真至善至美至纯至情至性。虽然梦中也有人作歌劝诫“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怎奈唱歌的人却是一女子,宝玉的心思怎能停留在歌词所指?春梦难醒,飞花艳明啊!
正期待间,那边转过来一位蹁跹袅娜的绝色美女——警幻仙子是也!看到如此“紫府不二、瑶池无双,应惭西子,实愧王嫱”、“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的仙女,喜的宝玉忙作揖问这么美妙的地方是何处?并恳请她“携带携带”,意欲尽情游玩这“有趣”的“去处”,尽情领略这里醉人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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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众多仙子,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宝玉陶醉其中,乐不思归。受宁荣二公剖腹深嘱重托的警幻几番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都难使宝玉从这孽海情天的春梦中觉悟和清醒。无奈之下,警幻只得又嘱咐兼具黛玉和宝钗二人之美的字可卿者,同“古今第一淫人”痴儿宝玉同领云雨之事,希望宝玉能够彻悟“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千教万警,经与可卿千恩万爱柔情蜜意之后的宝玉,依旧不听警幻阻拦,于原本青山隐隐、绿水悠悠的太虚幻境此刻却荆棘遍地、黑石阻路处,众多蹁跹仙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凶狼饿虎的驱赶下,转身堕入迷津之中。宝玉惊恐呼喊“可卿救我!”,从梦中惊醒。吓得红尘中众丫鬟袭人等忙上来搂住:“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未久,十二岁宝玉即同袭人初试云雨同领警幻所授之事。宝玉彻底堕入红尘迷津之中,沉迷于众女子的红香绿玉里。很快,他将入住红尘里的太虚幻境——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与她们谈情、葬花、吟诗、赏雪、嚼鹿肉、放风筝、淘胭脂膏、理石榴裙、涂描烟青黛眉。 青春期的宝玉,无论如何都不能读懂父母的期待和家族的重托,不能体谅长辈和师傅的良苦用心和谆谆教诲,不明白自己肩上重担的份量,不清楚留意孔孟之间、委身经济之道对于渐显颓势的荣国府甚至贾家之振兴的非凡意义。
同样的道理,无论是百般疼爱宝玉的贾母,还是视宝玉为终身依靠的王夫人,当然还有恨铁不成钢的父亲贾政,他们谁也不懂得少年宝玉的心思,也从来没有人试图走近他的内心,了解并理解他都在想什么,关心什么,热爱什么,厌恶什么以及这些热爱与厌恶的根源。双方都走向了对方所希望的反面之极端。父权伦理的作用下,也不可能有谁可以促使价值取向完全相反的他们来一次双边会谈,给大家互诉衷肠沟通心曲的机会。直到宝玉怒遭暴打,双方的矛盾彻底激化。从此他们再也无法和解,更不可能抛弃芥蒂达成共识,使双方能够和谐双赢、共同发展。
历经狰狞俗世的步步紧逼和春花秋月歌舞升平的大观园的高蹈忘忧、桃源乐土的纠结与撕扯的痛苦和失望,宝玉终于抛家弃亲,绝别红尘,毅然踏上了不归之路。“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尘世里的是非对错、世态人情、文章科考、父母姐妹、家业兴衰与他再无半分瓜葛,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青春期的学龄少年,如宝似玉般的美好年华,春花初绽明媚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恣意生长着。在这做梦的年龄段,他们抵触时代赋予的责任与担当,拒绝背课文、记单词,认地图、解方程。上课时老师讲得慷慨激昂、神采飞扬,可是他的心思却并不在课堂上。从那痴呆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的心已飞到了什么地方。他们讨厌老师的指导和说教,反感父母的关心和唠叨。我们无从了解他的成长有什么困惑,又热衷的是那一类书籍、哪款游戏、哪类话题?哪种论调?
小小少年,你有多少烦恼和梦想?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靠近你,走进你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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