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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和刘姥姥，尽管贫富悬殊尊卑迥异，但以两人不同的阅历和见识，说她们是《红楼梦》中的资深人精，一点也不夸张。
说起人精，其实在《红楼梦》中也不少。比如荣国府大管家王熙凤，比如薛家千金薛宝钗，再比如怡红院大丫鬟袭人等。但仔细想来，这其中有些人精在为人处世上却各有短板。因而才造就了她们之后不尽如人意的结局。
那么我就要说一说不引起大家注意的另一个人精：赖嬷嬷。  一、虽为奴才，却令人敬重
诗社成立之初，李纨带领宝玉和众姐妹，来找王熙凤，希望她加盟并提供财政支持。谈笑之间，荣国府的退休老仆、贾政的奶妈赖嬷嬷由“一个小丫头扶了”走了进来。“凤姐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她道喜。赖嬷嬷向炕沿上坐了......”瞧着她的排场，这仪仗形式在向贾府老封君贾母看齐之嫌；再看众人对她的恭敬态度：笑着站起来让坐。这些都足以说明她很有体面，在贾府众人心目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二、懂得感恩
赖嬷嬷“笑道：'我喜，主子们也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
段位放的多低！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主子的恩典，所以，我感谢大家来了。我们的喜就是大家的喜，这份喜我们怎能独自享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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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骄不躁，教子有方
李纨问道“多早晚上任去？”赖嬷嬷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说“我哪里管他们，由他们去吧！”真的不管他们吗？不是因为他（们），你何来今天这次贾府之行？嬷嬷，你老人家可真能沉得住气！但凡你这样身份的人，遇到这么大的喜事，还不乐坏了，兴疯了，不满世界的去喊“我孙子当官了！”去张扬，让大家羡慕？可是她却没有 。接下来这番话，太令人震撼和感动，可谓有血有泪，入情入理，发人深省，催人奋进。
“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按理，宝贝孙子当官了，多么光宗耀祖，该是激动万分，最起码应该夸夸他吧？怎么就“没好话”？“我说：'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胞胎，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这么大，你哪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贾府里有那么多奶妈仆人，这个赖嫲嫲真的是不一般。这段话，说明她刚刚在众人面前说的“朝上磕了头了”的话并非客气或作秀，更说明了这个老人家在教育子女和经营家庭方面，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见识、方法和风格。
她教育孙子，你今日的官儿是“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来的。并非歌功颂德，都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朴实贴切，耐听入心。
“你哪里知道那'奴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这些话，放在我们当代来教育孩子，也是再合适不过。有多少家长，自己本是贫苦出身，但却不懂得教育子女发奋思变，努力图强，从而改善家庭状况和孩子前途。
赖嬷嬷多么有眼光，有远见，有想法，有担当！她怎么会忘了自己一家人在贾府世代为奴的心酸和艰难甚至不为人知的泪水和委屈。也许遭遇过春燕娘想去为宝玉的热饭吹口气也被痛斥“滚出去”那样的屈辱，也许还有不小心办砸了差而被责打四十大板的难堪；也许曾经风里雨里，也许有过水深火热。
两代为奴，为了这个孙子出人头地，一家人不知道受了多少辛苦，父母付出了多少心血，“熬了两三辈，才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这个“熬”和“挣”字用的好。她教育孙子，要牢记主子的恩典，要对得起父母的艰辛，不可忘本，更要珍惜幸福的来之不易。  四、善于观察，比较，总结，并不断践行
赖嬷嬷是贾政的奶妈，在贾府当差最起码有五十多年了。她经历过两府的鼎盛繁华，也领略过如今的“内囊尽已上来了”的窘迫。
于她这样年纪身份地位的老仆而言，对贾府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的感受和应对举措，既不同于贾母、贾政、王夫人、凤姐等主人——他们只会忧虑伤感甚至拆东墙补西墙来应急，至于其他人，正如冷子兴所言, “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除过已死的秦可卿，没有谁觉悟并运筹以图现状有所改观；也不同于贾府其他奴才——有的居功自傲，呼天抢地，比如焦大；有的趁机去挖主人家的墙角跟，以饱私囊，比如秦显家的；有的糊里糊涂只想谋份差事，好混个正式工作，比如柳家五儿……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赖嬷嬷能够根据自己长期的工作心得，针对贾府的经营之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机动灵活地经营家庭建设和教育子女，从而使自己的家族命运发生逆转，子女的前途光明乍现。听她训斥孙子“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让人由衷敬服。
五、对主人一片赤诚，爱岗敬业，有心胸，有境界，有担当
赖家世代为贾府当差，主仆之间已有牢固的感情纽带维系着她们的日常关系。“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同样是奴才，她们一家人，并非如焦大、秦显家的等人那样狭隘自私，正应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高度决定着气度。
她教育自己孙子：“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听听，这境界格局不由你不敬佩！
我们不禁想起宝玉的李奶妈，看见宝玉房里有好吃的，不但自己吃饱喝够，临走还不忘怀揣腰别带给自己孙子些！同样是贾府老奶妈，这份从容淡定和心胸气度真是没法比。她从不鼠目寸光，对自己和儿孙，向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尽管资历相当老，地位足够高，财富也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但总是严于律己，一丝不苟。
看到平儿斟上了茶，她“忙站起来接了，笑道：‘姑娘不管叫那个孩子倒来罢了，又折受我。’”因为，平儿是荣国府实际当家人王熙凤强有力的助手，哪怕自己受众人爱戴敬重，但她却没有昏头到忘了自己原本是一奶妈。对平儿这样客气寒暄以礼相待，既显得自己知轻重，有教养，同时又会继续获得大家的由衷爱戴，为自己一家人加分。
她经营好自己家庭、教育好各自子女的同时，非常清楚自己和主子实为唇齿相依的不能分割的命运共同体。大河有水小河满嘛！赖嬷嬷在“家去也是一般的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情况下，依然站位高端见识超群。
她认为：“这些小孩子全要管得严。饶这这样严，他们还偷空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些。”可见她家的管理理念、管理体制，甚至管理效果效率，真的值得我们好多人去学习去借鉴。远的不说，单就荣宁两府，包括贾母，都得好好地学学赖嬷嬷呢！
正由于她得力的家庭管理和优良家风，他们世代都能够胜任贾家重要的工作岗位。从祖辈算起，她是贾政的奶妈，可见深得主子信任，她丈夫的职位应该也不会有多差；两个儿子赖大、赖二夫妻俩分别任荣府和宁府总管，男主外女主内。几十年来，赖嬷嬷一直是贾母的座上宾，比贾母的几个同辈妯娌还要入得贾母的心。  她在教育子女问题上，自已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但她认为，现在日子过得这样好，儿孙如此有出息，都是主子的恩典，是亲戚们的帮助，是两府里自己这些年的同事的照看。在孙子获取官职的同时，不失时机地邀请“老太太、太太们、奶奶姑娘们去散一日闷。外头大厅上一台戏，摆几席酒，请老爷们，爷们去增增光。”请亲友、请两府里的伴儿“热闹三天，也是托主子的洪福一场。”说的多好，做的多周全！人情礼节面面俱到。
然而，她并不只停留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只躺在功劳簿上安享晚年去。而于贾府——自己一生和祖祖辈辈为之服务奋斗的这个大家庭，她总有忧患感。她教育自己孙子“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的同时，就是在忧虑着贾府子弟们的不思进取，辱没门第，对不起祖宗创业的艰辛，辜负着大好的光阴。她说宝玉“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候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候，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扎窝子的样儿……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这分明就是“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的有力解读。
她明白身教重于言教的道理，对于族长贾珍的不肖行径大为不齿。无时无刻都“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心底里想着、担忧着贾家的前途命运。哪怕宝玉“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我也还是要说，这是我的心，是我对贾家的义不容辞和情不自禁。我要尽全力为贾家、为老祖宗，为我的奶儿子贾政守好这个大门，我多想护贾家永远周全，万世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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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对儿孙的教育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说起赖家的家业，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她家的园子了。赖嬷嬷此行邀请大家去她家的“破花园子”参观赴宴，然而众人去后却发现“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说明赖家祖辈和父辈不光办事干练，工作能力强，而且在“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贾家的家务运作过程中，取长补短，获取了独到的治家理财之道，因而才有了这样的花园，虽不够大，却“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我们可以打开想象的空间任意遐想，那是怎样个“惊人骇目”法？
这还不够呢，他们管理园子也挺有一套的。去时探春“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也因此才有了“敏探春兴利除宿弊”大力整饬大观园之举。试想探春之“敏”源于赖家女儿之“敏”，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家女儿可能更“敏”？那么她儿媳是不是也很“敏”呢？她家已然富且贵，那么她将来的亲家在如此“敏”的女儿的经营下，是不是也会家业兴旺子孙满堂？
当然他们一家除过“一落娘胞胎，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从而学业有成经营仕途的赖尚荣之外，可能其他人并不清楚朱夫子的《不自弃文》，但却懂得 “壹饭壹粥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的道理。  赖嬷嬷，荣国府当家人贾政奶妈，一家人本是贾府包衣奴才，自己夫妻俩和儿子儿媳两代人都在贾府重要岗位当差。由于独特的家庭经营理念和子女教育观念，到了孙子赖尚荣时，特意求主子放了出来，念书求官，终于摆脱奴籍走上仕途。
赖家家业也小有规模，犹如一颗新星熠熠升起。看到赖家的贫富逆转和贵贱变迁，我不禁联想起《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曹氏家族，祖上也是满人包衣奴才，康熙朝时其曾祖父曹玺出任江宁织造，专职负责监督制造和采购宫中使用丝绸织物等。曹家世受皇恩，把持60余年的江宁织造这样一个世职，同时曾祖母孙氏做过康熙乳母，因而曹家几十年家世显赫。我们似乎发现如今的赖家之于贾家走着近乎当年曹家之于皇家相同的路子，眼看贾家日落西山，渐见式微，赖家却大有取而代之崛起之势。
真是：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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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0 10:4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