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无论你读过几次《红楼梦》，相信对晴雯这个人物一定有很深刻的印象。她的美丽像一条清澈的溪流，流过你心底；她的反抗像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你眼前；她的悲愤像一曲哀怨的挽歌，响在你耳畔。但无论你有多么喜欢她，但却有一种观点把她和令人讨厌的赵姨娘相提并论。我们暂且把这种观点称作抑晴论。 赵姨娘，以其着三不着两让大家头疼，以其贾政侍妾身份并育有一儿一女让王夫人痛恨。有这样一个片段：宝玉以为母亲王夫人睡着了，遂调戏金釧。前边两人有过几个来回的对话甚至动作，王夫人都没有反应，直至金釧说了句“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时，王夫人突然翻身起来，照金钏儿就是一个嘴巴子，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暴怒之下即可命其母领了出去。 原文接下来是这样说的： “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 这里有一句“此乃平生最恨者”。王夫人平生最恨什么？当然是勾引丈夫纳之为妾而且生有一儿一女、至今依然郎情妾意的赵姨娘。恰好金釧与宝玉言语之间提到“东小院”、“拿环哥同彩云”。东小院住着谁？赵姨娘；环哥是谁？丈夫贾政同赵姨娘生的儿子；况且他也正在和彩云行苟且之事！这一桩桩，一句句，哪一个不是在戳自己的心窝子？金釧焉能不被赶走！ 所以，抑晴论认为，与金釧相同，晴雯也会被赶。理由是，她就是未来的赵姨娘，毕竟晴雯和赵姨娘具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一、 都是奴才
赵姨娘虽是贾政的妾，而且生有一儿一女，但身份地位依然是奴才。虽然她自以为是，有意拔高地位，但却由于出身和言行不堪，贾府上下从没有人把他当做主子看待，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探春也对她避之不及，哪怕只是贾府的“小玩意儿”戏子芳官之流也敢骂她“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同样奴才出身的晴雯，比起赵姨娘来，更有不堪。赵姨娘尚且是家生奴才之后，晴雯却是赖嬷嬷的小奴才被贾母看中，又被转赠贾母。可以说晴雯是奴才的奴才。 二、颜值颇高
原著中没有过赵姨娘的长相描写，但能生出三小姐探春这样“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女儿，母亲的颜值一定不凡。否则以目前赵姨娘的说话行事的不堪做派，当年何以会上位姨娘？
而晴雯的长相即就是“风流灵巧”了。用王夫人的话说就是“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林妹妹不就是“病如西子胜三分” 嘛！王善保家的也向王夫人进言道宝玉屋里的晴雯“仗着她生的模样比别人标致些”、“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这些都说明晴雯确实是丫鬟中长相特别出众的那位，关键那“水蛇腰”、“削肩膀”和探春的“削肩细腰”多么一致，即就是说，年轻时的赵姨娘就是晴雯这个样子。王熙凤指桑骂槐地教训贾环，叫他不要学别人家“狐媚子霸道”，这些都告诉我们当年的赵姨娘也是一朵又红又香的玫瑰花。
三、 毒舌，狠辣，人气太差
赵姨娘的嘴可是够损的。比如撞尸的、挺床的、浪淫妇、小淫妇、毛崽子等等不堪入耳的粗词烂语常常出自她口中。就连自己的儿子也被她毫不客气的骂道“下流没脸的东西”，自己女儿远嫁外藩时，恶狠狠地诅咒她像迎丫头似的，自己便称愿了。至于设计陷害凤姐和宝玉二人性命，更是笃定和决绝。
贾府里，也就只有老实本分的周姨娘和她待在一起，倾听着她的恬躁，再无旁人。即使自己的儿子贾环，也忍受不了她喋喋不休的冷嘲热讽和指责抱怨 。
而晴雯，仗着长的“风流灵巧” ，又招宝玉喜欢，特别还是“老太太派来的”，言语放肆，行动张狂，打起丫头来手和嘴都不闲着： 铁簪子对着坠儿的手一阵乱戳，口里骂着“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哭乱喊…… 晴雯紧接着“假传圣旨”，说宝玉的意思，必须将坠儿撵走，最后真的就将坠儿赶走了。
仔细体会，我们似乎感到一股“杀气腾腾”和赶尽杀绝。整个怡红院里，大约除过宝玉，没有人不怕这个副小姐了。小丫头睡梦中都在向她求饶，就连袭人见了晴雯都得斟词酌句呢。王善保家的说“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可见晴雯的牙尖嘴利使她树敌过强过多。 再想想，晴雯可算是贾府里的老牌丫头了，但鸳鸯、平儿、金釧等一众资深丫鬟哪个不对她敬而远之?人气不是一般的差。 四、 有勇无谋
赵姨娘为了争强好胜，招了多少闲气，但却愈战愈勇，从未见偃旗息鼓，鸣金收兵。本来无论她背地里做什么，通常是不敢来怡红院闹事的，但贾母王夫人都不在家时，发生了“茉莉粉替去蔷薇硝”事件。架不住贾环一顿激将法和夏婆子一句“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她心头一热就要大闹怡红院把“你老人家把威风也抖一抖”了。只见她： “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走上来，便将粉照芳官脸上摔来，手指着芳官骂道：‘小娼妇养的!你是我们家银子钱买了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 不料却被芳官众戏子群起而攻之，最后以不堪收场。 赵姨娘的愚蠢行为，不但没有让自己立威，更让让亲者痛仇者快，让女儿探春十分难堪。 至于晴雯，其勇可叹。“勇晴雯病补金雀裘”、抄检大观园时： “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 一个凌然傲骨、敢怒敢为的晴雯形象活现眼前。她的勇猛，一部分可能是天性，一部分可能是由于后天的一些优越感。每次发飙，她只是尽情地率性而为，根本不屑动动大脑，斟酌考量三思而后行。 五、 得宠 大家都讨厌赵姨娘，但她却堂而皇之成了贾政的妾，而且在生下一儿一女之后依然得宠，哪怕你众人虐我千万遍。即使贾母王夫人恶狠狠地咒骂，贾政也还是护在前头。 同样，晴雯因自己聪明伶俐、“风流灵巧”、针线一流等等，得到贾母的赏识和宝玉的宠爱。从“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我们可以看到宝玉对晴雯的迁就和放纵到了何种程度。不由使人想起“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六、 自自由主义泛滥，无组织，无纪律，无秩序 赵姨娘对组织秩序和等级尊卑没有一点认识和觉悟，自以为身为姨娘，为荣国府诞下一子一女，就应该得到敬重和优待。为了强出头闹了多少令人啼笑皆非事。全然不顾自己的不堪行径会对儿女造成什么影响。看看女儿探春对她的态度，看看儿子贾环多么扭曲，再看看她把自己混成了什么鬼样子，就知道她为了自己的愚蠢鲁莽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 晴雯则更甚。只因贾母赏识，宝玉认可，便自以为高人一等，“心比天高”，竟能忘了“身为下贱”。自恋、张狂、任自己的个性随意生长，蔓延，直至无边无沿。自己本是奴才，而怡红院里的姐妹们哪个不是贫苦出身？可是她没有过同病相怜和恻隐之心，打骂起小丫头来毫不留情；她坚信宝玉最在意的是自己，于是讽刺起红玉、揶揄起麝月、讥笑起袭人等，言语多么刻薄！ 她对别人受到重视总是愤愤不平耿耿于怀，而在大家都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做事时，她却“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 说实话，她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和权限所在，但却被更强烈的自我意识冲昏了头脑。不能自觉对自己准确定位，不能以正确的态度对待工作和同事，对自己的岗位和所在部门缺乏应有的敬重和真诚。应完成的工作没有做，不该有的心思、不该说的话、不该发的飚却样样不少。 比如，她明知自己没有人事权，这种事必须袭人说了算，但在赶走坠儿时，却说成是“宝玉的意思”。再比如众所周知的“晴雯撕扇”！试问这种狂放会得到几个人的认可？这样的自我放纵和自由主义泛滥，既孤立了自己，又冷了大家的心。必将乱了团体秩序，削弱了部门的凝聚力、向心力和战斗力。 宝玉待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怎能让贾母王夫人她们放心？那可是贾母的心肝宝贝、王夫人的终身依靠、贾府未来的希望所在啊！ 有专家认为，如果说赵姨娘是一桶碳酸饮料，晴雯则就是一行走的火药桶，随时爆炸，到处喷火。虽具有针线一流之类超强的工作能力，但却不能服于下，信于上。曾记得有一句话叫做“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仔细想来，不无道理。 所以，“绣春囊”事件前后，贾府高层及时嗅到了异常气味，查抄大观园开始了。虽然晴雯与所谓的“藏贼引奸引盗”八竿子打不着。王善保家的举报晴雯“立起两个骚眼睛骂人，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知道了吧？大家要的是体统！“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 说道：“我一生最嫌这样的人……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王夫人一生最嫌的就是赵姨娘这样长着一双骚眼镜、妖妖趫趫的、不成体统的勾引少年公子的丫鬟，而晴雯各方面都不幸中标，安能幸免？！必须赶出去，哪怕病着！ 无论晴雯死的多么冤屈无辜，无论《芙蓉女儿诔》如何肝肠痛断，然而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纵使“黄土垄中丫鬟多情”，毕竟“红绡帐中公子无缘”。晴雯，到底是遂了抑晴论者们的心愿，被赶出并惨死在破屋子里，王夫人眼前干净、心里清净了。 可是，可是！无论抑晴论的论据多么充分，无论王夫人多么痛恨晴雯，但大家却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晴雯和赵姨娘虽在很多时候极其相似，但二人却有着本质的不同——珍珠与鱼眼睛！ 即就是说，赵姨娘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私欲而屡屡兴风作雨，镜头可以切换到她与马道婆设计害人的场景，那是多么阴狠手辣！而晴雯虽鲁莽率性，可曾有过半点心机？哪里有过一点为自己算计甚至算计过别人？如果说她强行赶走坠儿有失厚道的话，那是站在维护怡红院声誉的角度而处理突发事件的行为，况且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她但凡有一点私心，如何会有“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她心底纯正品格高洁是毋容置疑的。 话说回来，若晴雯懂得为自己未来打算，就不是我们喜欢的晴雯了，也许会成为怡红院的第二个袭人了，那怎么可能？昏聩的王夫人偏听则暗，曹公却没有糊涂！ 鱼眼睛赵姨娘活到了中年，只剩下眼前的苟且；而风流灵巧的晴雯夭于妙龄，却定格成了怡红公子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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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7 19:4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