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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显家的笑话
冯秀珍
《红楼梦》作者常常在不动声色的娓娓道来里，揭示出隐藏在人性深处的善恶优劣。对于秦显家的这个小人物的塑造，着墨不多，三百字左右，然而其为人处事之精明和审时度势之愚钝，读来却跃然眼前栩栩如生，让人不禁喷饭之余陷入沉思。
宫中一位老太妃薨逝，贾母王夫人诸人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得一月光景，凤姐又在病中。宁荣两府主人无暇顾及家务，下人们“无了正经头绪，也都偷安，或称隙结党，窃弄威福”。人手有的跟随入宫伺候，故而赖大只得另委生手。但“他们无知，或赚骗无节，或呈告无据，或举荐无因，种种不善，在在生事。”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些下人们无风也想掀起三尺浪，抄检大观园已然拉开序幕。
正如袭人等人问到平儿何以如此忙乱时平儿所答“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说来也好笑” 那样，长期当差于厨房的柳嫂子和女儿柳五儿，在因“鸡蛋羹”伺候不周，让司琪大闹厨房之后，也被无端卷入“玫瑰露”案子中，母女二人遭遇管家林之孝家的一夜软禁。只因凤姐病着，柳嫂子便被停职待审。这些都是傍晚时候的事。
不料天明时，林之孝家的便急着带人押解着柳嫂子来见平儿，并告知平儿 ：“恐园里没人伺候姑娘们的饭，我暂且将秦显的女人派了去伺候，她倒干净谨慎，以后就派她常伺候罢。”听，前一句还是“暂且”，紧接着一句马上“以后就”了。一副“我已决定了，不容商量”的语气！
毫无疑问，秦显家的与林之孝家的私交甚好，以至于这样的美差才可以落于秦之手。
不过好神速，好笃定！莫非是我们搞错了，贾府这样的人事权就是由她林之孝家的说了算？不对，因为我们很快看到她的提案即刻被平儿否了。尽管她详细向平儿介绍了秦显家的来历：原先只是一个上夜婆子，她是跟二姑娘的司棋的婶娘。但平儿却说：“也太派急了些。”、“将她（柳嫂子）母女带回，照旧去当差，秦显家的仍旧退回。”
可是我们还是好奇林之孝家的自以为是。接着往下看，发现原因在于秦显家的自以为是。
“那秦显家的好容易等了这个空子钻了来，只兴头上半天。在厨房内正乱着接收家伙米粮煤炭等物，又查出许多亏空来，说：‘粳米短了两石，常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一面又打点林之孝家的礼，悄悄地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在外边就遣了子侄送入林家去了；又打点送账房的礼；又预备几样蔬菜请几位同事的人，说：‘我来了，全仗列位扶持。自今以后都是自家人了。我有照顾不到的，好歹大家照顾些。’”
这段描写不但回答了我们疑问，结合前文，更在于它向读者提供了这些信息：
一、贾府下人们称隙结党，窃弄威福；
二、秦显家的够雷厉风行，铁腕手段，她要弄倒柳嫂子，让她永世不得翻身，自己好收渔翁之利，坐稳厨房主管宝座；
三、秦显家的行贿恩人林之孝家的物品种类竟然与她亲自查出的柳嫂子的亏空出奇地一致！
四、她又要打点账房，此举欲待何为？
五、她最善于人际交往，目的是为自己以后各种不法行为搭桥铺路；
六、下人中“生手无知，或赚骗无节，或呈告无据，或举荐无因，种种不善，在在生事”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好梦做早了，做冒了，她们只高兴了半天。秦显家的正兴高采烈地打点各种人情礼节时，无奈的林之孝家的派人来告知她，伺候完这顿饭就出去罢，让她物归原主，位腾其人。顿时“轰去魂魄，垂头丧气”、“登时偃旗息鼓，卷包而出”、“送人之物白丢了许多，自己倒要拆变了赔补亏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凭人说去做笑谈！谁让她利欲熏心，财迷双眼，对形势判断失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但自己灰溜溜地哪里来的回了哪里，“连司棋都气了个倒仰。”
“玫瑰露”事件以及秦显家的遭遇，不但让我们读懂了这个人物，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们体会到，此时的贾府，外表的光鲜繁华，已难以掩盖其“内囊尽上来了”。这不仅表现在钱财物品的匮乏，更表现在整个家务活动中，管理的各个环节层面，组织机构松散，规章制度残缺不全，漏洞百出，大家都在划拉自己的小算盘，人人都想从中捞油水，发外财。贾府这棵百年大树已是蛀虫累累，不倒才怪！
尽管在事件的调查处理过程中， 由于涉及到赵姨娘，苦了宝玉和平儿对探春的一片体谅之心，宝玉勇于担当，平儿努力维稳，这些让我们大为感动。但是别忘了，在林之孝家的忙前忙后急于弄垮柳嫂子的过程中，被多少媳妇老婆子跟随簇拥着，就知道有多少人在观望，在研究，甚至在效仿！
同时，也说明秦显家的这种行为在贾府并非个案。所以平儿宝玉他们的义举充其量只能使得贾府这条百足之虫苟延残喘，至于长治久安、长足发展，恐怕只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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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3 20:25:10
